恆河邊上的駐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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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風光

在小鎮停留期間,是印度教女神查達姆生日慶典期間,河對岸的廟裏在早上和下午各會有一次祭典,廣播傳出的誦經聲在小小的山谷間傳開來,像背景音樂一樣,掩蓋了整體安靜的氣氛.天天天天播放著,可能對印度教徒很有意義,但是對外地人來說,就像…「噢,時間又到了!」的感覺.有一天吃晚飯時,Yogi對我們說,「你們今天晚上要去看印度舞.」就像他告訴我們要去泛舟一樣,不知道是語言使用的方式不同或是印度人就是這樣,語氣裡並沒有商量的意思,但也沒有強迫,就像在說你要吃晚飯一樣,可是,當然,大家還是會覺得很奇怪,也沒有人敢問這是不是需要額外多花錢等等的問題,總之,吃完晚飯後我們集合,往鎮上走的路這時不只是坍方的問題,而且還一片漆黑,路燈這種文明的東西,要到鎮上才有一些,在這裏,要憑著平日白天累積的熟悉感,加上手電筒的幫忙,要是踩到了什麼不該踩的生物,事實上也不會發現.

到了鎮上才知道,我們是要去看廟會!黃色的搭得富麗堂皇的棚子,每次走到鎮上都會經過,一直也不曉得那是做什麼用的,原來是祭典殿壇.但不知為何,今天晚上並沒有表演.大家有些失望,廚師和他剛剛抵達的以色列女友可是把這當約會一樣,自然是不會這樣就折返.他們找到一處今天晚上有樂子的地方,並帶我們一起過去.這邊的棚子搭得像婚宴辦桌用的,前方有一個舞台,觀眾區上方也有棚子,喜氣喜氣的,晚會還沒有開始,但旁邊的流動遊樂園已經搭好了.有一個迴轉小火車,就像是我們在鄉下夜市會看到的那種,給2-3歲小朋友玩的.還有一座摩天輪,很遜的那種!差不多是一層樓高,鐵架、加上竹編的籃子當作摩天輪車廂,總共只有八個籃子,一開始都沒有客人的時候,只會覺得那是一座很遜的摩天輪,印證了ashram裡的東歐住客說的「1995年我第一次來到這裡時,這裡是中世紀.」,摩天輪開始營業,我們都在旁邊好奇地觀望著,家長付了錢、把小朋友一一放進籃子裡,等到每個籃子裡都坐了人了,這時,摩天輪的師傅就施展猴兒般的攀爬工夫,跨到摩天輪的軸心位置,然後便踩著最靠近軸心那一圈的支架,就像踩水車一樣,讓摩天輪緩緩地動了,這幅景象也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好,只能說很震驚,我們三個人相視瞪眼傻笑搖頭,然後轉頭繼續看師傅的特技表演,那比小朋友們開心的樣子都好看.摩天輪師傅踩得十分賣力,因為踩的是靠近圓心的位置,自然要快些,才能讓遠離圓心的摩天輪車廂保持一定速度,他的手腳俐落、又看前顧後的.就我們的眼光來看,整個摩天輪已經不是小朋友們的遊樂設施了,而是他個人的特技表演道具.不知道在機械發明之前,摩天輪是不是本來就是這樣操作的.約莫轉了四、五圈後,師傅就下到地面上,再一一把小朋友們抱出籃子,換下一批客人,如此一個晚上,體力好得令人吃驚,各方面來說,都讓人大開眼界,比看太陽馬戲團還要震撼.

晚會快要開始時,舞台前的空地約莫坐了一半的人,椅子排得整整齊齊的,人都坐得好好的.穿著漂亮亮片紗麗的小朋友緊張的衝來衝去,準備等一下要上台.我們自動自發地到角落拿了三張塑膠椅,放在離人群有點遠的位置乖乖坐著,等著.陸陸續續來到的鎮民們則都往前坐,不久後,我們前前後後也都坐了人了.兩段小朋友的印度舞表演,很可愛,可能比花錢去看表演給觀光客看的那種有趣好玩一些,至少,小朋友們凸搥的樣子很自然好笑.晚會有主持人,以某種印度語言進行著,小朋友跳完一段舞蹈後,會有大人致辭、大家鼓掌等等我們並不了解緣由但也不難猜測的事進行著,致詞很長,尤其是在聽不懂的狀況下,覺得一個滿臉橫肉的人滔滔不絕的不知道是真的在讚美神,還是說些什麼神奇的話,我開始四處張望,打量女人們紗麗的配色、繁複程度,希望從其中看出什麼之類的,雖然並也無法應証,就在此時發現了前排坐著的四個男子,後腦勺的都有一撮特別長的頭髮,哈!昨天才在書上讀到呢,那叫做churki,是婆羅門才能留的.眼前就坐著四個婆羅門.但是,要是沒看見那撮頭髮,說什麼也看不出來他們和四周的其他人不同.剛理過平頭的那個人特別明顯,整顆頭都是半公分長的頭髮,只有那一撮有大約3、4公分長.你覺得台灣的大人給小屁孩剪了一個留下一小撮尾巴的平頭是不是從這裡變化而來的?還有那些設計型男的草皮頭(頭頂頂著頭髮、其他部分理光)跟這個有沒有關係?男人果然都很在意頭髮啊,他們用髮型來區別自己跟別人的不同!

 

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

課間的休息時間,會看到加拿大女孩拿著kindle坐在椅子上對著恆河閱讀,瑞士男孩也讀著一本厚厚的書.墨西哥阿嫂二人組有時去血拼、有一回還包車殺去參觀奧修中心.我則趁著陽光正好時洗頭洗澡,(不知是太陽能板失靈或是熱水器故障,總之,沒有熱水)然後拿本書坐在太陽下讓身體暖一暖並等頭髮乾.加拿大人和瑞士人都極年輕,剛離開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下定決心來到印度過一段很長的時間.瑞士人從南方開始一路向北,到達喜馬拉雅山腳下的這個小鎮時,已經旅行四、五個月,身上穿的衣服不對季節,夾腳拖壞去了一支,經常打赤腳走來走去,喝著廚房裡淨水器的水一點也沒有疑慮,對於那些在印度該注意的衛生飲食安全守則之類旅遊建議已經全然拋諸腦後,聊天時全身散發一股安然自適的氣氛,獨處時,又有一股憂鬱籠罩著,讓人誤以為他是彷徨的大二休學生.加拿大女孩和我差不多時間進出,離開後,要到尼泊爾做建築志工一個月,然後再南下果亞過耶誕,來印度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喜歡亞洲,或許在考慮搬到亞洲來找工作.我們幾個人靜靜地、各自坐在房門口的椅子上,河對岸寺廟的廣播器播著節慶的誦經聲,當誦經結束時,四周安安靜靜,漸漸地,便會覺得水流的聲音變大了.許多從上游泛舟而來的皮筏經過,到此,人們紛紛丟下船槳、跳下水游泳,嬉鬧歡笑聲在山谷間迴盪,我想回房拿起筆記本寫下、或拿起相機拍下,但它們其實沒法適當捕捉此時的寧靜和感動,

有一天吃晚飯時,女生們熱烈地討論著“Eat, Pray, Love"(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好像她們都是因為那本書或電影而來到印度.關於印度之旅,每個人心裏可能都有一幅浪漫的景象,或者想像自己像朱莉亞羅伯茲一樣俏皮又心不在焉地打坐、在陌生充滿異國情調的市集裡散步、穿上一套有旅行感覺的民族風服飾…,當然,為了這些浪漫的想像,你需要搭個長程飛機,從吵鬧紛亂的德里下飛機後再驅車6小時,其間的路途如果是柏油路面,你會害怕司機飆車亂衝出車禍,如果是土和石頭組成的路面,你會想帶上口罩,任身體隨車子搖晃,或者甚至覺得旁邊坐牛車的當地人其他比較聰明.來時的路有香港女生作伴,回到德里則是獨自一人.心裏一方面期待著德里的古蹟和博物館的館藏,一方面擔心治安.瑞士男孩去過德里了,以一種不無戲謔的口吻告訴我:「好好珍惜當下Rishkesh的寧靜!」是啊,那是要去德里才會明白的反差.回來後我總告訴朋友,如果你對印度怕怕的,卻又想去印度,那喜馬拉雅山腳下的北北印很可以試試.那裏不像印度,在那裡的一個禮拜真是很享受的一個禮拜,除了沒碰見非洲人,幾乎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人,還有漸漸聽懂印度腔英文,經過披頭四喝咖啡的店、跟廚助一起做印度烤餅、發現高齡單身女子已經是普遍現象….

結語:如果要看近期的印度旅行電影,「金盞花大酒店」和「大吉嶺列車」還不賴.

恆河邊上的駐足(上)

抵達

我的目的地是世界瑜伽之都Rishkesh,從世界各地轉機再轉機來到這裡的人,多半都是為了那張瑜伽200小時師資受訓的證書,他們的行李箱裡有跨越秋季到冬季或者冬季到夏季的衣服,甚至有整包整包的衛生紙、感冒藥、維他命、泡麵.相形之下,為了一星期的瑜伽僻靜老遠來到這裡的我,雖然看起來輕裝簡行,但也顯得很不會盤算.

在機場被安排一起共乘計程車到此的幾個包括了香港人的師資班女生都去了另一個地方,只有我被送上一輛摩托車尾隨另一個載著我的行李的摩托車,先在山間房舍間的陡坡小路上上下下,繼而騎上跨越恆河搖搖晃晃的吊橋,在星期天早晨的出遊人潮間穿梭,山路有時奇抖,行李在摩托車的後座要掉不掉的很危險,我坐在一個陌生的印度人身後,死命抓著摩托車座椅尾端的鐵環,也是極其危險,我們沒法溝通,而有些巷子看起來幾乎像死巷,荒棄又無人煙,我像不像要被載去丟棄在山坡上處理掉的無名觀光客?我想像過我的旅程是這個樣子的嗎?那短短的幾分鐘間,出現過一絲懊悔,但瞬間就被驚愕給蓋過.摩托車停下,前方的路基整個坍滑到河裡,兩個印度人短暫交談,司機轉頭示意我下車,另一個司機也下車,把行李扛起,兩人指指前方,意思是說,摩托車也過不去了,我們走過去吧!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臉臭、開罵應該都沒用吧,這裡是印度,要來,不要拉倒!那個二話不說就把行李一肩扛起並往坍方的沙石間找落腳點的印度人讓我硬著頭皮緊跟著往前走,走沒幾步,便鞋裡就進了沙子,腳踝扭了幾下,但不礙事,跨過斷枝再閃過樹幹,還有司機小心提醒照顧著,落差很大的跨步,也有他們拉著一起,想來,他們不是壞人,只是,我為什麼一定要跟大家分開?我才剛剛覺得很放心有個香港女生做伴的!走了5分鐘,到了,遺世獨立矗立在恆河邊的一棟房子,我壓抑著叫自己不可以評判,當下處理當下的事實.

 

那個Ashram

Ashram就在恆河邊坍方的小路盡頭,鐵門上的木牌子有Ashram的名稱,進門後左邊是充當辦公室的小屋,小屋外有棚頂的空地上有兩張桌子,主要的建築是一橫排的兩層樓房舍,房舍前有一大片草地,擺著大木桌和幾把椅子,草地和河灘有一段高度落差,草地的盡頭處種了一排小灌木,近處的河灘都是大石頭,較接近上游的河灘則是一處沙灘,不要想太多的話,這裡確實幽靜清新.

Yogi坐在辦公室前空地的一張桌子前跟我介紹這裡,清早,四下無人,我問他:現在在這裏進行瑜伽僻靜的有幾個人?Yogi很冷靜的回答:除了你,沒有人.不過是有幾個人住在這裡,但在鎮上選課.還有幾個人會在這幾天陸陸續續加入.我一邊吃著廚房臨時幫我準備的早餐,一邊聽他說課程的安排,並交代自己的學習歷程以及許多不知如何突破的弱點.說著說著,眼角瞥見一個白人坐在走廊的階梯上發呆,不知為何,就覺比較放心起來.也問了Yogi有沒有網路,答案是沒有,六月的恆河大水淹到了房子的臺階處,路都沖毀了,網路當然也就斷了.不過,聽說很快會修復.他是Yogi,我相信他說的.

這就是我要住下一個星期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只有水聲,鳥叫聲,猴子打架嬉鬧聲,和偶爾馬達發動抽取恆河水的聲音.有人住的房間前,曬衣繩上會有衣服披著隨風輕飄,房間的門口一律有竹編椅子就面向恆河,整體的感覺是簡陋而溫暖,可以遮風避雨,享受自然是這裡最大的奢華.

天氣好的時候,我們抱著瑜伽墊在充滿石頭和沙子的斜坡上找路走,來到河邊的沙灘上隨著流水的韻律和山上吹來的涼風練呼吸.也不是說這樣就能解決長年肩頸僵硬帶來的呼吸淺短,但閉起眼睛從第三者的角度環顧周遭和這一群試著專心與呼吸共處的人,確是一幅值得印在心裡的風景!

練完呼吸、上過一堂簡單的Hatha,就是早餐時間了,房子前的草地上,大家就著一張簡單的矮木桌,坐在被太陽和雨水反覆滋養的木椅上,安靜地吃著豐盛的早餐.果汁、捲餅皮、各式水果切丁、沙拉、烤吐司、果醬、Nutella…以這個城鎮所在的位置和四周的環境,我以為這早餐的完整度簡直是個奇蹟,這裡確實經常接待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一個澳洲人已經來此數月,在鎮上學習關於能量的課,長髮長鬚、棉罩衫麻寬褲,是21世紀的嬉皮.後來才知道,尼泊爾來的廚師可不是個普通鄉下廚子,見過世面、音樂品味一流,是個能言善道、手藝高超的廚師!

初到的幾天,早餐時,我總拿著自備的掛耳式咖啡到廚房要杯子和熱開水,真是不好意思,早上六點鐘起床實在不容易,一時間說不喝咖啡就不喝咖啡也是不可能,修行畢竟不是一蹴可及,我笑著跟大家抱歉我的咖啡癮.臨時加入課程的瑞士大男孩打趣說,他剛決定要住下時,也在門外抽了自以為的「最後一根菸」,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走進來報名繳錢.沒想到幾天後混熟了,發現抽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屋子盡頭處有個架高的草棚有張椅子可以看到河灣盡頭處的好視野,那是他的專享吸菸處.

一直到下午五點半之前,都不會再練習體位法,但是有咨詢、按摩和講課,以及自由的時間,空閒的時候,我們結伴到鎮上的網咖,代價是走那一段來的時候走過的沒有路面的路,繼續把已經變形得很慘的便鞋搞得更扭曲、扯出許多小洞、跑進更多沙子.路上會看見猴子在樹上晃蕩著陪我們進城,有時有蛇在路面上,看起來很無助,不過,我們也愛莫能助.快到鎮上的河邊有個用黑色大塑膠袋搭起的帳篷住了一家三口,小男孩大約四歲吧,有天不知誰給了他一顆小塑膠球,他硬是要跟我們玩,他丟球我們要接,再把球丟給他,同行的加拿大女生跟他玩得很開心,一時太高興,球竟飛上了邊坡的樹叢裡了,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小男孩當然是不可能爬上邊坡去撿球,我和那女生自然也不可能,那裡八成有蛇出沒.球應該是他唯一的玩具吧,小男孩既沒有哭也沒有吵著要媽媽或誰去幫他撿球,我們幫不上忙又繼續往鎮上走,卻突然都沈默了.

 

體位法

有心來到Rishkesh精進瑜伽的人通常來此Ashram半天就會發現這是一場誤會,連忙轉回鎮上尋找適合自己程度的課.鎮上有許多名師的Ashram,包括大師艾楊格,沒事的下午,轉回鎮上上課的人會跋山涉水回到這個舒服的小窩,跟大家分享在那裡上課的情況.比如現在在艾楊格的Ashram摩肩擦踵的盛況,一個墊子毫無空隙地接著另一個墊子,整個教室裡的人規規矩矩地在自己的那半坪大小的「聖地」上苦練,有時授課的德國人會突然叫全班停下來,說:你們來看看這個人,oh,你說,這個人怎麼會這樣做英雄一呢?!全班同學都站起身來看那個人,那同學呢,動都不敢動一下,並不覺臉紅羞愧,甚至心裡還覺得賺到,有幸被艾楊格的得意弟子親自糾正姿勢.風和日麗,腦袋曬得昏昏的我聽完轉了轉眼球,無心地問道:老師都不需要尊重學生的感覺嗎?我想來自西方的人一定可以針對這問題又說上好一陣子吧,我最想做的就是聽人家說話,並在別人不知要說什麼時問個問題,繼續聽他連篇的回答,沒想到那個據說曾經連續不停地重複做拜日式A近百次的英國女孩脫口而出說了我個人覺得值得這趟印度之旅的一句超簡潔的話:You can’t let ego get in the way. 後來練倒立時,跪坐著要把頭往地上放時,心裡會想著這句話.有用嗎?不知道,但總是個開始.

我們的課當然不是這樣,瑜伽僻靜,像是一趟輕鬆但不喧嘩的度假.教室在房子頂樓加蓋部分,我第一次進教室的時候,就把夾腳拖穿進教室拖在瑜伽墊旁邊,Yogi面無表情地告訴我,拖鞋請放在教室門口,我拎起夾腳拖踩在沙沙的而且沒有很平整的抹水泥地板上,把拖鞋放回門口.對不起,這裡不是南方那些照片拍得美美的像巴里島度假村感的瑜伽村,這裡的瑜伽磚是切塊的木頭,地板沙沙的,搞得瑜伽墊也有點沙沙的,每次上完課回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洗腳.想當然耳,上課時也不會有充滿靈性的音樂.會有線香,混著沙塵的味道,要是現在再聞到那味道,肯定會讓人很感動,平靜又汗流浹背的感覺都回來了,但當時,只是因此而開始了跟鼻過敏共處的日子.

Ashtanga是Yogi上的,時間在下午五點半到七點,以十月當地的天氣來說,正適合來場大汗淋漓的課而不會覺得燠熱難當的時節,陸續加入的瑞士男孩、加拿大女孩、墨西哥阿嫂讓教室熱鬧一些,大家程度不一,課上起來並不會太有壓力,當然,吃素肯定也有幫助,即使是一開始的前兩天,身體也很快就克服了20多個鐘頭飛機+車程所造成的僵硬疲勞.慢慢地,有些在臺北時做不到的動作,在這裡都勉強做到了.雙盤、開腿前彎頭頂地、頭倒立.每天重複練習體位法的效益漸漸浮現,皮膚緊實一些,肉肉回到本來該在的位置,身體變輕了,笨重的大跨步或急促的大吐氣就不會有了,Yogi並不是那種很會說明肌肉牽連、動作要領的人,所幸在我悠久的不長進的瑜伽當伸展運動做的10年裡已經聽過許多超會講解alignment的老師解釋過每一個動作,此時此刻,這個單純無干擾純素的空間給我的,是一個適當的時機去領會並體會身體達到從前老師說的那些重點時的狀態,當我做到時,心中充滿喜悅、嘴角微微揚起,我想連窗邊盯課的猴兒們都有感覺到吧!

 

在堅強與軟弱之間

<這些人, 那些事>裡寫了許多動人的故事, 開車無聊時, 時不時故事就會跳進腦海的淺層, 再次消化一番. 那其中最令人動容的會一再想起的是作者寫自己親兄弟自殺的始末, 那是一篇很感人的故事, 作者跳脫了自己的立場描寫弟弟活在哥哥陰影下的心理壓力, 也婉轉描述身為哥哥眼見自己弟弟走到無路可退的絕境的哀傷心情, 讀著故事會讓人不住為活著的人痛心!

那天朋友說起一個在車上燒炭自殺的朋友, 是過年前的事, 一段不倫, 一條命, 兩個破碎的家庭(男方真的下定決心要離婚了, 女方家人要面對白髮人送黑髮人), 當下覺得很惋惜, 但因為接著就去看了<黑天鵝>, 就忘了.

然後有天, 又有朋友提起自己的軟弱和無助, 這些故事瞬間又都回到眼前, 唉, 我得說, 我開始覺得軟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軟弱讓我們能打開msn視窗找朋友狂打字/狂訴苦, 軟弱讓我們可以哭一哭抱一抱, 睡一覺醒來面對陽光, 軟弱讓我們承認自己軟弱, 有一點溫暖即使是廉價的我們都可以不想放過, 軟弱讓我們清醒的面對慾望與誘惑沒打算跟自己打一架, 軟弱讓我們可以不必當聖女/不必把自己逼到牆角/不必一再覺得犯錯/不必一再不原諒自己/不必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自己醜的不行, 我覺得人都要複製一個軟弱的自己, 好在必要的時候派上用場!

選擇把車開到無人之境, 燃起那絕望的火盆的堅強與決絕, 讓人無言…, 如果是這樣的堅強, 那麼在堅強與軟弱之間, 軟弱何嘗不是一個更愛自己的表現, 而我們不都一直說著的: 要愛別人前, 先學會愛自己, 我們要多愛自己一點.

送給那些覺得我很堅強而自己很軟弱的朋友, 讓我們一起懦弱一起昇華一起淪陷一起超拔一起修行再修行…

一起做報告的同學們

每個學期開學之後的第一件是就是分組, 修到的每一堂課都要小組報告, 比較"善良"的老師會給你們一學期的時間去準備那一份決定學期成績的關鍵報告, 比較"殘忍"的老師會頻繁的岀作業, 雙周或每周交報告, 搞得每個周末都要跟同學一起在星巴克吃早餐, 勞民又傷財! 不過, 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

在分組這件事上, 我的被動應該是舉"推廣部"無雙! 每次老師請大家下課後找同學做好分組下周交分組名單時, 我總是呆坐著, 翻講義/打開手機網頁看facebook誰又留了好笑的話/研究學員名單看看每個人的來頭…, 總之, 我就是不會轉頭跟隔壁的人說: 請問, 我可以跟你同組嗎? 簡言之, 我對於團體生活的忍受度到大一結束就用完了, 我想要是有人願意用撿流浪狗回家養的心態撿到我, 那我會仰頭看看來者長得討不討喜, 要不要跟他回家, 然後, 就這樣, 一起做報告吧!

我想, 我是一隻幸運的流浪狗! 我的同學多是善良可愛的人類! 比如: 他們會記得交報告的當周上課要帶筆電, 老師一邊講解案例, 他們就打開報告的檔案一邊改了起來. 這種事, 我當然不會做, 言下之意是: 我不在乎分數? 不是啦, 我沒那麼清高, 所以, 我可愛的同學會拼了命的在難調的要死的excel 表單上狂改, 老師會不時把眼光往我們這裡瞄一下, 害得我心驚/害羞/尷尬/不想承認跟他們同組, 可是一下課, 我們會一起衝進推廣部辦公室借印表機, 把燒燙燙的報告印出來, 在下課結束前放在助教的桌上! (((羞)))

上個學期, 臨到要交名單的前兩天還沒有遇到人, 我心想死定了, 八成要自己一組了, 你知道, 在這誰也搞不清楚誰是不是有甚麼三頭六臂的課堂裡, 人單確實就是勢孤了!!! 然後我就接到了一個陌生人的來信, 邀請我跟他同組, 雖然信上沒有附照片(廢話!), 我沒法判斷他是不是一臉聰明相, 但也沒甚麼選擇了, 就同組吧, 就讓我們一起航向未知!

我的同學是不是很聰明呢, 我不要妄下判斷, 但我想他確實是一個很有福氣的人! 他呢, 已婚, 有小孩, 要常出差, 而且要命的是他修了兩堂課, 報告和考試全都卡在相同的時間, 我的意思是…他哪來的美國時間跟我討論報告啊! 但謝天謝地, 我們的報告還是生出來了, 用messenger討論, 用email往返, 用電話論述…, 最後, 我拼了老命, 打了出來, 報告的那堂課, 一面發抖一面走上台時, 心想, 10多年來提案時被客戶challenge所訓練出來的臨場能力就要在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因為前幾組的同學都被老師詰問到死去活來, 顏面掃地夾著尾巴匆匆下台, 我想我要撐住, 就像我的偶像秋瑾慷慨赴義時的心情一樣, 要鎮定!

後來, 助教寫信來問是否可以把報告提供給碩士班和phD參考時, 我覺得自己的尾巴頓時翹得老高, 根本就是流浪狗出頭天!

經過一個寒假, 流浪狗恢復本性, 繼續和眾多善心人士一起做報告, 遇見形形色色的人, 研究起來比報告更有趣, 更有發現!(下回再表) 我的有福氣的同學看到自己的學期成績時應該笑到合不攏嘴, 因為他開心的直說要請我吃飯, ㄏㄏ, 我想交換另一個禮物, 是甚麼呢? 我要私下偷偷告訴他!

精算過的悲傷

朋友老遠開車到中和來找我吃飯, 聽我抱怨一堆有的沒的, 飯後, 我沒忘記應該要埋單這頓飯; 冷得要死的一個寒流夜, 和朋友約在師大路的小酒館, 拉里拉咂倒完一堆心裡的垃圾後, 理智的趁朋友去洗手間時快快結了那筆小單; 還有一次, 靠么了大半個月終於約到的一次"大醉一場", 好不容易半夜到了朋友家, 喝了兩杯的我, 聽著大家講述著更大的難題, 更艱鉅的困境 (不說你還不知道這些人最近過得可不太好呢!), 睏得昏死在朋友家的沙發上…

我想我們都老了, 不只是我, 還有我身邊的人! 我們悲傷時會微笑, 難過時還可以安慰人, 心情不好也看不太出來, 心都快窒息了還不忘要禮數周到, 連跟服務生說謝謝的次數都沒少, 講到別人將我們一軍時可以心胸寬大的讚美對方的高明, 口氣像個客觀的第三人, 覺得如果可以認真學起來也不枉這一次的滑鐵盧!

春節前買了三大本厚厚的書打算窩在被窩裡看書過完這個春節, 沒想到拿起第一本書來就看了10天, 反反覆覆的一看再看, <庇里牛斯山的城堡>, 好好看的一本小說, 一對年輕情侶因為一段無法承受的共同經歷而分手, 30年後重逢再回想起當年的無頭公案, 事件對兩人都有影響, 但影響的方式和方向卻全然不同; 這不只讓我想到我和朋友們都老到無法再為一件痛苦的事忘我投入的傷神, 也令我想到人對於衝擊的"反作用力"將會造就何等不同的"後來"啊!

書中的女主角有恐懼症, 常在一日將盡時感嘆生命的短暫與易逝, 然後就哭了起來…; 每次讀到她哭了, 就會再把那個句子多讀兩次…

後來, 開始看買來的第二本書–<我的學生亞歷山大>, 書中的主角亞里斯多德也有類似的症狀, 常在黃昏時感覺心中烏雲罩頂便淚流不止.

感覺這些可愛的生靈, 還活得很純粹呢! 悲傷就流淚, 痛苦就大哭, 好不自在! 前同事去到内觀中心參加十日不語的活動, 打坐三天後就開始大哭, 到底是因不能講話很痛苦而哭, 還是因終於又能夠純粹的悲傷很痛快而哭

讀世界的角度

有一天朋友不無挑釁的問我: “你讀了那麼多小說, 難道不知道如何迎合別人的喜好, 投其所好嗎?" 雖然, 當下暫不理會他的挖苦和暗示, 停頓深思一會兒, 並邊分析邊委婉解釋在我所讀的書裡, 主角在人性的開拓和突破上是內向的, 是針對自己的, 是那種想在偌大的世界上把自己自在的站好或延伸開來的企圖的過程…, 我當時如是的回答或許回答了表面的問題, 事後卻忍不住時時再想起這個問題, 並不自覺的把它當成給自己的另一個研究功課.

於是, 有一天我忍不住問好友L君: “你有聽個一個作家叫做XXXX嗎? 他的書怎麼樣?" L君是看過的, 而且是買的, 看完後沒想要保留就送給一個男性友人, 沒想到該男性友人一見如故, 竟又去買了該作家的其他作品來看! 我和L君一致的結論是, 該作家的作品不適合被文藝餵養長大的資深愛書人, 是淺閱讀的作品, 有點男版的瓊瑤小說感. 下完這個結論, 令我有一種油然而生的優越感, 哈, 因為那作家是那個挖苦我的朋友會讀的書, 而瓊瑤的書, 哼, 我國中時就讀完了全部!

每次逛書店看見成堆成堆的新書被書寫印製出來總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這麼多書誰買啊? 現在我知道了, 大家看的書都不太一樣, 有些書或作家要不是擺在朋友的書架上我是聽也沒聽過的, 很多作家對我來說翹首等待他們的新作品是必經的煎熬, 可能對我的朋友來說也許陌生到像冥王星外的世界. 朋友挑釁的一句問話, 突然讓我理解到: 你所讀的書正代表了你對自己人生功課的認知(所以你才覺得讀了那些書總該讓你明白那些事吧!), 正代表了你詮釋的世界, 正代表了你想回應世界的方式, 正代表了你詮釋下的你和世界的關係. 當然, 不只是書, 還可能是你看的電影, 韓劇或日劇, 喜歡的明星, 認同的名人, 討厭的名人和討厭的原因…

這樣想來一切都豁然開朗了啊! 在我媽的世界裡, 一定有媳婦嫁到人家家受盡虐待, 既委屈求全又想掙脫壓迫的歷程; 在我的人妻的朋友的世界裡, 帥哥會被眾美女糾纏到不知如何是好於是搞成裡外不是人的多角戀; 在朋友H君的世界裡, 練就一身武功, 把自己變身強人, 讓世界五體投地的求饒是必要的; 在W君的世界裡, 一個女孩蛻變成女人的歷程可能就是全部的掙扎和磨難和成就的來源; 在我的世界裡, 一個人會想盡辦法找到自己和世界的接觸面, 而且能夠既不扭曲自己也不勉強世界; 那, 在那調侃我的朋友的世界裡呢? 世界可能是一盤棋, 找到對方的弱點給他一點甜頭然後在關鍵的一刻將他一軍收成全局, 是他詮釋他與世界的對應關係的角度吧! 不過, 這是我用他那句沒禮貌的問話所延伸出來的猜測, 也算是純屬沒禮貌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知道!

好吧, 這就是我對那個沒禮貌的問題的研究心得! 我得說, 人生中處處有貴人, 下次逛書店時, 我會認真逛一逛那些從來沒去過的區域, 把博客來的推薦書和暢銷書介紹認真看一看, 偶爾會從HBO轉到龍祥電影台, 不是因為想要扭曲自己和自己的偏好, 而是因為了解人和人性的面向是一件可以做一輩子的功課啊!

每天都像在旅行

每一次旅行後, 總會有幾天過著很積極的生活! 假日會一大早就起床, 去逛花市, 去看牙醫, 去跟朋友吃早午餐, 去坐在星巴克看蘋果日報, 去把房間整理的像旅館房間…

旅行, 可能因為總是自助旅行吧, 每天早上從陌生的床上醒來之後, 總是有一個行程要去, 必須自動自發的開始一天的探險, 要跳上地鐵, 去到一個只看過圖片簡介卻沒經驗過的地方, 要把一天盡興的填滿! 雖然我的行程總是比朋友的鬆散, 但, 就是不會一起床打開電視就坐在床上發起呆來, 這, 不是旅行該有的態度!

可能因為是這樣, 所以每次旅行完回家, 總會有幾天起床後也有這麼一股勁, 要去完成甚麼的感覺!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突然也可以把台北市當成地圖上的某一個陌生的地方一樣去重新認識/再次探索, 可以拿剛去過的城市來對照台北市, 可以比較, 可以重新定位, 可以用新的眼光再看一次…

還有, 也可以感覺每天都充滿目的的生活著, 生活不是例行公事, 可以重新安排, 可以充滿期待, 可以巧遇, 可以驚喜, 可以走錯路嘲笑自己並覺得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以覺得醜到不行的東西也很有意思…

最後, 也是旅行後症候群最令人欣喜的一點, 可以把自己的問題縮得好小好小, 眼界大了, 看見世界, 才會知道自己心裡放著的問題一時看起來好像把心都塞滿了, 其實, 是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問題了! 世界充滿可能, 問題的解決也充滿可能, 最可能的就是發現: 那根本不是問題!

把問題丟掉, 讓新鮮空氣重新充滿整個心, 用新的眼光看周遭的人事物, 我希望我的旅行後症候群可以延伸再延伸, 讓每一天都像在旅行!

沒登台的主角

讀"台北人"是好久前的事了, 有一陣子這本書名一再和我相遇, 於是有一天在同學家的書架上看見了, 便借回家. 讀了發現那根本就是驚悚故事來著的, 整本書10幾段小故事, 每一段都恐佈又可怕, 充滿了失控的人生/失落的靈魂/陷落的生命…. 睡前讀完它, 搖搖頭, 把所有的內容都甩掉, 才能安心的入睡.

元旦的晚上, 穿上衣櫃裡最保暖的衣服勇敢的迎著6度的低溫出門去, 竟是要去國父紀念館看"遊園驚夢", 我對那故事是沒甚麼好感的, 只是想, 也好久沒去看戲了, 該去看看21世紀版的"遊園驚夢"會是甚麼個樣子.

雖然是媒體彩排場, 燈光老是慢三秒才收掉, 佈景換位發出喀喀聲, 演員卻是頗為賣力, 整齣戲出乎意料的, 讓人驚喜. 一時間覺得, 自己終於明白白先勇想表達甚麼, 再轉念一想, 才深覺, 不對, 是我長大了, 閱歷了, 看懂了, 發自內心的明白這些女人的生命故事, 帶著韌性的深刻, 滄桑又優雅.

我看著三張女人(徐貴櫻, 魏海敏, 錢熠)在舞台上說著/唱著/演著半生情緣, 開心的/傷悲的/挫敗的/戰勝的都是關於那始終隱身於後的男主角. 從前, 我是沒法看這樣的劇的,  我會轉台(離席嗎? 膽子未免太大!), 我會回頭去看那些能為自己人生掌舵的人, 那才是人生啊, 雖然大風大浪, 身不由己, 好歹那舵是實實在在在自己手掌下的啊! 現在, 我可以深呼吸, 一面提心吊膽一面又提醒自己要勇敢的看著女人們演出隨風飄搖的戲碼, 悲傷的討論著自己的受人擺佈/命運捉弄/輸與贏/榮與辱.

看完戲, 走出國父紀念館, 和朋友去吃了N年沒吃過的宵夜, 算是給自己拍拍手, 能面對人生的殘酷, 才能無懼的跨出每一步. 回家去, 把書架上那本買來始終沒翻開過的"台北人"拿出來, 仔仔細細的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自虐式的再確認?!), 好多小時候讀來覺得心痛到不行的故事(覺得白先勇和張愛玲殘酷起來, 冷血的可怕!), 現在也能讀到溫暖的感覺了, 說來, 我可以鼓起勇氣把那本唯一始終沒讀完的張愛玲(好像是半生緣)拿出來讀了!

壞掉的好人

“壞掉的好人"是本年度本人最棒的發明

(哈哈哈…)

HBO播了一部不知名的英國電影, 故事是關於一個被買通的警官殺了一個會計師並嫁禍給一個傻二愣, 傻二愣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 號召了一幫業餘狐群狗黨的朋友一起搶銀行, 要把放在保險櫃裡的關鍵證據拿出來公諸於世…

正看的認真時, 做完功課的侄子加入看電視的行列, 開始一連串不停的疑問, “那個人跟這個人是甚麼關係? 他們為甚麼要搶銀行? 所以他們是壞人?" 我回答他: “不是, 他們不是壞人." 引來更多的疑問, “他們不是壞人為甚麼要搶銀行? " 為了專心看電影, 我急中生智胡亂回答他: “因為他是壞掉的好人!"….

經過一些些點撥, 侄子立刻了解 " 壞掉的好人" 的精義, 有一天, 他英文考了不怎麼好的成績回家, 我問他: " 你怎麼考這樣?! “, 他回答我: " 因為我壞掉了, 我是壞掉的好人! " 我: " %^&**(( " 想揍他一頓, 都不知如何下手.

後來想想, 他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 壞掉的好人 " 這個概念確實可以延伸發展, 形容很多人在某段時間或某個當下的狀態, 比如: 他拿削的尖尖的鉛筆戳同學的手臂, 是一瞬間的壞掉的好人的狀態. 比如: 看見你拎著LV去買水果, 芭樂立刻漲價多5元的水果店阿伯, 也算是一時起意的壞掉的好人. 事實上, 現實生活裡, 我們真的會遇到一些壞掉的好人, 他們因為一些無以名狀的驅力把道德的橡皮筋拉扯到緊繃甚或近乎斷裂的邊緣, 讓人一面驚心閃躲一面再三回望.

再舉電影的例子, “美國心玫瑰情"裡壞掉的郊區家庭生活, 他們外表看起來好的不得了, 好到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甚麼時候整個心都發腐/爛掉了! 最喜歡的一句台詞是凱文史貝西說的, 他看著老婆安奈特班寧一面修剪玫瑰花一面跟鄰居打招呼誇張的笑臉, 心聲說: She used to be so happy. 這樣的畫面配這樣的旁白, 立刻讓人明瞭: 這個人壞去了!

最近我還覺得"色遇"的導演也有點壞掉,  哈, 因為不相信一個德國人(想想文溫德斯)會拍出這樣的電影, 所以上imdb去查了一下發現, 導演的上一部作品在2006年, 雖沒有多了不起的好萊塢大卡司, 可也是一部還得了不少獎的電影呢! 這樣想來, 八成是跟好萊塢八字不合, 人需要環境變成一棵大樹, 人離開自己的沃土或許很快要枯萎. 這算是另一種壞掉的原因.

接著想下去, 就開始覺得: 如果能跟阿扁共處一天, 會不會發現其實他也只是個壞掉的好人? 不過, 如果這樣想下去, 會無端失去對很多事情的堅定立場, 因而必須重新回頭檢視自己的道德觀與價值觀的尺度的適用性, 而這樣實在太累了, 在腦容量不足CPU跑不動的狀態下, 只會形成鬼擋牆的Over Analysis. (Oh…not again!)

因為這樣的課題實在龐大又全面, 讓人忍不住要從老天爺的角度來看事情, 老天爺是怎樣看我們的, 我們這些"灰色的靈魂"(借我用一下, 菲力普克婁代) 在老天爺的眼中有高下之分嗎? 我們要以道德的崇高度博取老天爺的偏愛嗎? 使人壞掉的機緣到底是老天爺佈下的考驗還是人性必然的障礙?

這些人和這些事…..唉!

我很阿Q的告訴自己: 人遲早要面對自己的, 而那個一直駐在心裡小小一角的真實的自己, 自始至終都是好的, 只是被你遺忘罷了.

吃相

我想佛洛伊德要是在世應該也會同意, 看一個人吃完一頓飯差不多可以知道這個人這輩子未來的大致樣貌

我最喜歡偷看我侄子吃飯, 為什麼偷看, 因為他最自在的吃飯方式才是我最想看的, 為了看他在心無旁鶩時是如何面對食物(獵物)/面對半空的肚子(慾望)/以及進食順序(善待自己)…所以必須偷窺, 才能得到真正的insight! 他吃飯的樣子很像Discovery上第一次抓到幼水鹿的小獅子, 專注在進食, 從心到眼神到表情到肢體動作, 手和嘴的配合…全心全意和食物融為一體的樣子, 是一張很純情的表情! 這種感情和嬰兒時期抓到奶瓶吸允奶瓶不同, 那時的專注是盲目的本能, 是未經選擇的單純滿足, 現在, 在經過那麼多喜歡不喜歡的食物的歷練後, 欣賞他吃著自己喜歡的食物的樣子, 方能觀察出他對待自身慾望的態度.

多年前第一次去東京, 在一家旅遊書上強力推薦的涮牛肉鍋店, 客滿的店內全是剛下班的日本上班族, 每一桌都點了一鍋, 而幾乎每一桌客人都忙著聊天划拳講笑話, 沒有人動那一人份要價台幣1,500的牛肉, 那時日本泡沫經濟也兩年了, 而一直到我吃完晚飯離開前, 看到還有好幾桌客人動都沒動那一大盤的肉和菜時, 內心很驚駭, 深覺日本人真的不簡單, 在這個人人都不能輕易張揚慾望/意圖的社會, 做作的天分要無盡發揮, 暗示的功力要積極運用, 活著就是一場演出, 白干和飯菜都是道具, 給觀眾看的!

最令人不自在的吃飯場合就是得一個人坐在高檔餐廳等遲到的朋友; 單獨坐在Lawry’s Farm的10分鐘長得就像被遊園車拋棄在非洲大草原上, 感覺被許多獅子環伺, 他們虎視眈眈的看著我, 嘲笑我這個不小心闖進別人地盤的笨水牛, 把圈圈慢慢縮小準備張口對準我的咽喉一把弄死我! 大概是我對肉食動物偏見太深, 不放心把自己一個人留在一群吃5分熟牛排的人群間, 想像他們都是一群毫不猶豫把慾望付諸行動的人, 具侵略性的率直, 肯定難以招架!

有一天在imdb上看到傑克霍倫佐和李安在一個晚宴場合的合照, 兩人盤裡的食物看起來動都沒動, 嘴唇上乾乾淨淨沒有半點食物殘留的油光, 不禁要想: 是食物太難吃還是名人們都被訓練到在有鏡頭的地方要隨時是最佳狀態?

如此說來, 導演們喜歡拍黑道老大一邊吃義大利麵一邊殺人, 約莫也是一種潛意識的運作, 對於擋住慾望出口的障礙物, 黑道老大用血盆大口吞掉它, 就像面對最愛的義大利麵的態度一樣, 愛恨都有同等的強度和作為, 是tough的人該有的樣子!

寫到這裡越來越不那麼肯定佛洛伊德會同意我,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我真的很愛看人吃東西, 看人嚼檳榔抽菸的樣子, 看人對面一塊可口的巧克力布朗尼, 看人啃炸雞, 看人吃一整條魚, 看人雙手端著杯子虔誠地喝下第一口cafe latte…, 看人面對自己慾望的方式, 百看不膩.